自由稿,来自 @刺穿。
黄衣之主x瑟瑟,参考《黄衣之王》。
“终焉已经到来,我亦大限将至。”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森林之中。
茂密的树冠遮蔽天空,清澈的蓝色被切割成碎片隐隐约约透露出来。厚重的水雾漂浮在空气里,他感觉肺部挤满浓厚的水汽,像是水珠儿集中在胸口沉甸甸地往下坠着;他闻到潮湿的味道,泥土与植物混合的芳香萦绕在鼻尖,湿凉黏腻的雾气抓住他的每一寸皮肤。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尽管他的一切行动都不被允许,可他的感官仍旧在工作,较之从前甚至更为敏锐。他听到“叮叮咚咚”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地传来,伴随着缥缈的铃声而来的,是掌心里突如其来的灼热。
疼痛让他的双膝弯曲,铺满腐朽落叶的地面接住了他,他艰难地摊开手掌,从那道几乎要将他的手掌分成两半的深刻的缝隙中窥见了不详的红色。
比手掌还要大的树叶在一阵风中哗啦啦地相互拍打,风声携带着叮叮咚咚的铃声愈发清晰了,落叶在地面铺就一条柔软的道路。他赤脚穿梭在树木之间,在规则恒和的叮咚声中被指引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由身体深处油然而生的奇异的奔赴感让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快,细小的树枝刺破脚掌引发一点点刺痛但是他没有停下脚步,他几乎要在这片森林里奔跑起来;绕过岩石,绕过悬崖,绕过溪流,,避开所有障碍,踏着碎金子一般散落在地上的阳光,义无反顾地向着某一个方向拼命奔跑。
是梦吗?
开阔的湖泊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粼粼波光反射阳光落进他的眼睛里。他沉重地喘息,浑身沾满森林里漂浮的水汽。
是梦吗……?
凉爽的风拂过他的脸颊与额头,带着湖泊特有的腥湿气味钻入他的鼻腔。他踏上泥泞的岸堤,湿润的泥土沾上他的脚底,直到冰冷的湖水没过他瘦削的脚踝骨再淹到小腿中部。他的两只脚都踏入这片潋滟的湖水中。
他缓慢地眨动眼睛,视线摇晃着变得模糊,伴随着怪异的刺痛。或许因为是湖面反射的阳光刚好落入他的眼中,他低下头,闭上眼睛几秒钟,想要摆脱这阵奇妙的眩晕感。
就在他失去视力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他听到那些吸引他来到这里的铃声大作,叮叮咚咚的声音变得更清楚了,它们不再隐隐约约地环绕在他的耳边,但他仍旧无法分辨它究竟从哪个方向传来——它正围绕他、逼近他,从四面八方,轻而易举地来到他的身边。
他的耳膜里充斥着杂乱的声音,像是许许多多人在他耳边低喃,但是他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突然间,像是电台信号被切断时类似的“沙沙”声在他的耳边炸开。
平静的湖面也不安地波动起来。这声音像是直接由他的大脑里响起来,拼命敲打着他脆弱的太阳穴,让他不得不抬起双手,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下意识地压住耳朵,可这刺耳的杂音无孔不入。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持续十几秒钟的噪音令他产生一种幻觉。他在恍惚间感受到的胸口至腰部产生一股巨大的拉力,他挣扎起来,可是这无济于事。凌厉的风扑在他的脸上,像是刀片在切割。但这仅仅持续了几秒钟,或许不到几秒,只有一瞬间。
那股拉力消失了。
他终于肯睁开眼睛,他感到一种奇异的不稳定感,终于意识到他自己正漂浮在半空,而他的脚下,是那潭如镜面般平静的湖水。没有波动,没有生命,湖面倒映扭曲的穹顶,他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样。
嘈杂的铃声戛然而止,他看到水中漂浮盛开的花瓣。
“你是谁?”
“我是真实。”
湿冷滑腻的触感沿着脚趾攀爬上来,如同黑色污泥一般侵蚀他的身体。他动弹不得,无法逃离,无法挣扎,掌心的裂缝躁动起来,他被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被迫张开五指,来自深渊的瞳孔在黑暗中凝视他的眼睛。
安静的假象被打破。世界颠倒,洪水倒灌,他感到自己像是被装入一个透明的盒子,四周无形的壁正在缓缓迫近。狂风卷起湖水形成巨浪疯狂鞭挞一切存在,他紧紧攥着手掌,细密的黑色由他的左手掌心缓缓沿着血管淌入他的身体,渗透四肢百骸,他的整个左手几乎被深重的黑气缠绕,五根修长漂亮的手指逐渐被蠕动的黑色吞没。
他听到人们的尖叫,眼前快速闪过穿着铠甲的护卫、手持利剑的骑士、正在掩面哭泣的女人、阴暗的地牢、绞刑架、流淌的鲜血、燃烧的城市。
浓重的灰雾蒙蔽他的双眼,烧灼的剧痛从他的左眼爆开,鲜血沿着他的脸颊淌下来,血珠儿汇集在下颌,凝聚成一个浑圆的血珠儿,滴落下去。
鲜血落入咆哮的水中瞬间被冲散,由他脚下一点为中心,整片湖水在一瞬间化作翻涌的血海。
巨大的力量拖拽他向下,从脚趾到头顶,他一寸一寸被粘稠的半液半固体吞没,难以承受的压力像是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他的身体,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一个能够遮蔽天空的黑影缓缓凝聚成型。
它爬出来了。
窒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他终于闭上眼睛。
“我们是列王之末。”
他从梦中醒来。
难以呼吸的压迫感尚未褪去,他颤抖着张开残留着灼热疼痛感的手掌。
没有裂缝,没有不详,或许一切只是过于真实的梦境,他掀开被子,T恤背后大片布料湿透显出较深的颜色,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厕所,急切地想要确认什么。
他看到一张相当憔悴的脸,苍白而毫无血色,下巴上带着冒出一点点苗头的青黑色的胡茬,黑白分明的眼下挂着深重的青黑色。他呆滞地停在镜子前长达几分钟,终于,他挫败地低下头,用冷水拍在脸上。
只是梦。
“沙沙”的杂音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穿着铠甲的护卫、手持利剑的骑士、正在掩面哭泣的女人、阴暗的地牢、绞刑架、流淌的鲜血、燃烧的城市。
“我们已经君临。”
捧着清水的双手十根漂亮的手指被蠕动的黑色缠绕,龙头里涌出大量黏腻的半液半固体,像是污泥一样啪嗒啪嗒地掉进洗手池。
他在恐惧之中看向镜面——
来自深渊的瞳孔在凝视他。
黑暗孕育生命,他(它)于混沌之中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