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

“一千只蝴蝶的骸骨。”

 

【裘杰】Bad Guy 1

囚徒x斯文加利。

给朋友的文,文名和那首歌无关。


十二月三十一日,这是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

罕见的大雪从几天之前开始逐渐覆盖整个纽约,寒流过境,凛冽的风裹挟着冰碴,吹到脸上便会带来细小的疼痛感。行道树的叶片也早早落光了,赤裸的树枝艰难地承载着积雪的重量,在街道嘈杂的鸣笛声以及尖锐的风声中摇摇欲坠。

纠作一团的雪花被脆弱的枝丫簌簌地抖下,在喧闹的街道里安静得几乎没有声响,苍白而斑驳的,那一团积雪伏在地面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并不会为它们驻足哪怕一秒钟;带着雪水、污泥及砂石的鞋底毫不留情地踏过去,于是白色的中间,便多了数道肮脏的痕迹。

剧院的舞台上灯光将熄,巨大的幕布缓缓拉开,在飘散的蓝色烟雾之中,黑衣黑袍的男人现身在舞台中央。贴合在他右脸上的半张面具带着金属冰冷的反光掩去他大半容貌;他的脸仅仅露出小半,但仍旧可以看到他高耸的眉骨以及深陷的眼窝,以及那双明亮的蓝眼睛里翻滚的汹涌的波涛。

他注视着前方,修长的身体被一件看起来颇有分量的斗篷所包裹。他用抬手的动作撩开垂坠的布料,瘦长的五指牵起他的天使。

舒缓的提琴戛然而止,管乐的合奏开始变得低沉、急促且充满压迫感,温暖的橙黄色灯光转作幽暗的深蓝色,升降台将数十支点燃的白烛推上舞台。摇晃的烛火之中,一袭曳地长裙的天使沉浸于他所创作的音乐之中——是的,没有人能够令她沉迷至此,除了“他”。

高台之上,乐队指挥手中的指挥棒逐渐压平,背景里的乐团逐渐开始奏响柔和宁静的旋律,幕布落下来了,炽热的舞台射灯也逐一调整亮度,将整个场景压直最暗。

……

这是整个剧组在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了。

在所有演员谢幕完毕后,Jack终于可以将罩在他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三个小时不间断的演出、高强度的运动与舞台上激烈的情绪转换,令这名实际年龄已经超过四十岁的音乐剧演员多少感到力不从心。剧场里的暖风开得足够奢侈,再强烈的寒流也被阻挡在室外;Jack深深将自己投入座椅靠背中,任由他的化妆师手脚麻利地为他卸去紧得令他头皮发痛的假发与闷在脸上成片由胶水黏住的假体。

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被低垂的眼帘覆盖住,他薄薄的指腹有节奏地敲击扶手的金属部分,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且轻浅——除了仍旧在敲打扶手的手指外,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Jack可以感受到化妆师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棉签沾着卸妆液将牢固地附着的特效妆容慢慢剥离,他感到自己终于再次可以呼吸了。

“谢谢你,”他如释重负地说,重新睁开眼睛。他的视线有一些模糊,透明的隐形眼镜在下台后便被摘掉放回盒子里,Jack还没能来得及找到他的框架眼镜,但这并不影响Jack辨认出这位化妆师的身份,“——Carl。”

尽可能迅速地将工具放回随身携带的箱子里,作为回应,年轻寡言的化妆师则对他说“新年快乐,先生”。仿佛这一句话要比他今天所有工作都要令他感到疲劳一样,他安静且迅速地离开了休息室。

“今年也是一个人,Jack?”

Chloe Nair——音乐剧的女主角、来自法国的花腔女高音——现在正忙着将她的假发从复杂的戏服上摘下来。她一边提问,一边捞起棕色的长发,避免那些脆弱昂贵的发丝由于她的动作而变得杂乱,直到工作人员从她的手里接过那顶假发,她才小心翼翼地将它交出去。

Jack的视线偏移向她一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Always,Mademoiselle。”

Chloe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点并不明显的嘲笑,就像她知道的所有英国人喜欢的说话方式那样,但事实上,她并不确定他在针对她还是在针对他自己。与Jack开始搭档后,这已经是第六年她知道Jack独自一人度过这个重要的日子,而就算是剧组里年龄最小的芭蕾舞演员,也早早便开始约会心仪对象了。

她充满希冀——即便她知道男人并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地看着他,并委婉地询问他是否愿意同她一起在时代广场上听着钟声进行新年的倒计时。

“当然,并不是只有你和我……我是说,呃,我是——”

Jack终于愿意转向她。在温暖的浅金色灯光下,那双蓝眼睛里星星点点的碎光像是阳光抛洒在海面上,带着粼粼的波动。他安静地看着Chloe,而她紧张地抬起纤细的手腕,挽了挽垂到耳鬓的碎发。

在她热切的注视下,Jack终于低叹一声。他的拒绝几乎被淹没在休息室嘈杂的环境中,但是这个来自法国的姑娘还是听清了——

“好姑娘,我想你会有更合适的人选。”

那一刻,她涂抹着精致口红的嘴角下撇了。显然,Chloe并不愿意接受Jack的回答,但她尊重他,所以她很快重新打起精神:“不是第一次了。”她耸了耸肩膀,语气轻快,栗色的头发披散在她圆润的肩头,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来几缕。

Jack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轻松多了,Chloe是个美人——这一点连Jack也得承认——活泼开朗,她当然会接受到不止一份邀请共同跨年;而就Jack所知道的,差不多整个剧组的演员都决定一起庆祝这个特别的日子了。

完美地,Jack再一次成功地避开人群,早早离开了剧院。

雪还在下,但仅仅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凉意落在脸上;尽管风停下来了,但温度仍旧低的可怕。Jack在英国的时候从未经历过如此寒冷的天气,他用一张巨大的深灰色围巾将自己的脖子与下半张脸一并裹入其中;过多的布料堆在他的肩膀以及胸前,层层叠叠,看起来十分温暖;他常穿的那件长及小腿的黑色羊绒大衣已经有些无法抵挡这股寒意,但Jack拒绝了臃肿的冲锋衣与棉服。

他将风衣的纽扣从上到下逐一扣好,瘦削的身体被包裹在修长的大衣里,短靴踩着冷硬的地面,鞋跟敲打地面,他不急不缓地走到地下车库里。

那里停着一台烟蓝色的Porsche 911。

Jack不太需要司机,也不喜欢旁人碰他的车;到目前为止,除了Jack本身之外,只有一个人摸过这辆Porsche的方向盘。

那大约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彼时,Jack尚未成名,出演时也只有一些音乐剧中的边角角色可以让他尝试一下。尽管他毕业于专业的院校,却由于相对古怪的性格,在剧组里并不讨喜——这不是说他不好,他的能力甚至足够替代当时正在壮年期的男主唱,但Jack从不像那些演员一样,小心翼翼地保护他珍贵的喉咙。

有人告诉Jack他应该尽早戒烟,那时候Jack正咬着一支香烟的滤嘴,垂下眼睛将烟草点燃。

他薄硬的嘴唇微微张开,青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唇齿之间溢出来。

Jack靠在楼梯间落了灰尘的墙上,正在抽掉他这个休息时段的第五支烟。焦油与尼古丁的味道滞留在口中,烧焦的苦味儿扩散出来,直到蔓延至喉咙深处,引发生理性的压舌现象。唾液大量分泌,Jack按住胸口,闷咳了两声,将胃里不太舒服的感觉压下去一些。

假如你这个时候同他讲话,你会发现他的声音是那种烟熏火燎的沙哑。

Jack被剧组里的同事邀请来观看一场“美国顶尖马戏团”的表演。可惜由于台上的表演于他而言过于喧闹,他不得不留下他的同事独自一人观赏。别误会,我不是在说这场表演不好——这是Jack本身的问题。他是个好演员,但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观众。

我在这里抽烟,也好过我在里面浪费时间。

Jack冷漠地想。

“这里禁止吸烟。”

一个声音从消防门的门口传来,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声音被放大了。这把声音起来年龄并不大,只是故意压低的声线有些怪异,仿佛想要用气势在这方面直接碾压对方似的。

可惜起不到它该有的作用。Jack无不有趣地想,颀长的指间夹着那支没有抽完的烟,青白色的烟雾冉冉地飘起来,他并不打算理会那个声音的主人。但Jack还是回过头去,想要看上对方一眼。

他猝不及防地被大片聒噪的火红色填满整片视线,在紧急疏散通道昏暗的光线里,他看到一个有一点吓人的小丑形象站在他的面前。瘦削的男人相当震惊地停止了一会儿,发干的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他不敢确定这家伙刚刚是否出现过在那个愚蠢的舞台上,但是他脸上夸张艳丽的油彩仿佛是哪位技术不太过关的化妆师帮他画上去的,眼下与嘴角拉出歪歪扭扭的线条,一直延伸到脸颊两侧;他的眼角低垂,神情像个正在难过哭泣的人。

比起在舞台上为观众带来欢乐,Jack更相信,这家伙出场的时候,台下一定鸦雀无声。

或许是由于Jack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无措,这个满脸涂着夸张油彩的小丑,用他浅棕色的眼睛——正注视着Jack——翻了个白眼,然后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粗糙的手指捏住明暗的火星儿,徒手将那支已经燃尽、几乎快要烫到Jack 瘦削指节的烟头掐灭,并用他粗嘎的声音再次强调道:“马戏团里禁止吸烟。”

他的发音很奇怪,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扼住喉咙似的,某些单词带着诡异的颤动,仿佛他在极力忍耐大笑(或是哭泣,Jack想。)。

疯子。

Jack低声咒骂,在对方离开后重新弹出一支烟。捏扁的Marlboro白色的盒子被他随手丢弃在脚边,一次性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着火儿,稀薄的烟雾重新飘起来。

这是Jack与Joker的初识。

尽管双方并没有交换他们的名字,或许,但总之,他们都相当确定,自己成功地给对方留下了一个说不上太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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