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

欧利蒂斯魔法大陆：巫师与龙。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我想我……不能。”

终于，Jack将自己的刘海儿往额前捋了一把。他垂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他摘掉自己的单片眼镜，深邃的眼眶在光线中有一抹阴影覆于其上。

他仿佛闭着眼睛，但是Ban知道他没有。

Jack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房间带着树木与红茶醇香混合的味道，这个味道能够让他放松下来，他也的确在尽力放松自己，Jack不愿意被Ban看出他的焦虑与担忧，这只会给这一次谈判带来不好的结果。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从他身边夺走Joker——任何人。

哪怕有一天Joker选择离开他的身边，Jack也希望它是自由的。龙生来就该是自由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Joker选择与他相处，是他错了。Jack想。

Jack想起他一开始从矮人手中买来这颗龙蛋的时候，原本是想要将它用于稳定魔药的，但是Joker阴差阳错地出现了。Valentine将这个叫做“幸运”，但是Jack从未将Joker看做一个幸运的出现。

它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的意外，一切都是偶然，假如他没有花一千五百个金币买到这颗龙蛋，或许Joker现在还是一颗蛋……该死，Jack想，他不知道自己的大脑里是不是像Joker一样充斥着岩浆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是Jack不得不承认，他拒绝失去Joker。

而龙像是看穿了Jack的想法一样，它突然从桌旁站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噪音。Jack下意识地随着它的动作抬起目光，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Joker，看到它将屋门打开。

“请。”

Joker压抑着自己的脾气，这样说道。

不光是对Ban，同时也是对Valentine。它需要和Jack谈谈，哪怕今天并不会有好的结果，但他们还是需要谈一谈。Joker只是少与人接触，大部分时候他并不懂得“人之常情”，但这不是说他看不出Jack正在痛苦的边缘徘徊。

“Joker！”

Jack难堪地低喊，但是Joker再一次开口：“不，Jack，这一次听我的。”

它说，强硬地再一次重复：“请离开。”

上帝，这大概是这条龙能够说出的最礼貌的话了——还是为了Jack它才这样做的。Valentine担忧地看了一眼Jack又看了看Joker，她率先站起身，朝Jack轻轻提了提裙摆。

“我想你的龙不太希望我在这里……噢，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联系我。”

这样说完，她朝Ban礼貌地颔首而后离开了Jack的房子。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Ban也不能再继续坐下去了。他站起身来，而Jack还坐在椅子上。他看起来不好，Ban突然理解了这条龙对于Jack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是理解不代表他可以违抗国王的命令，征收这条龙是国王下达给他的命令，Ban清楚地知道假如他不能完成这个任务，那么等待Jack的将会是更可怕的——譬如强行掠夺。他可太清楚他们的国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是吗？

“Jack，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够考虑我的建议——和它一起来，或是……”

他押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Jack显然听懂了Ban的言外之意。他轻轻点了点头，而高大强壮的骑士叹息一声。

“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还能这样坐在一起谈话。”

“希望如此，我的朋友。”

Jack说。

Ban在Joker的注视中离开了Jack的房子。木门在他身后关闭，彻底隔绝了他与屋内的世界，Ban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

他是个人类，而他永远不能理解巫师与魔法生物之间的关系，是吗？

但是至少，Ban能够看得出，Jack与那条龙互相在意彼此，尽管他不懂什么契约还是合约之类的东西——那种在意并不是简单的一纸契约可以形容的。

这样或许对于Jack来讲太过残酷，这个已经超过两百岁的巫师经历过太多离别，在他偶尔与Ban闲聊提起时，他看起来对那些失去与离别显得风淡云轻。

“人总是要离开的。”

Jack这样说过，而Ban从他这句话中听到了他的孤独。

他也曾拥有过挚友，但Jack最终失去了他，以及他的朋友们。巫师的生命也有尽头，但在他们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还有非常长的一段路，而这段路是人类望尘莫及的距离。

他唯一的挚友在失去他的龙的时候也从Jack的生命中消失了，这带走了Jack最后的希望。Jack变得孤僻，惯于独来独往，他几乎不与他人接触，直到他拥有Joker。

Ban很少听到Jack提起Joker，尽管他知道那是一条龙，并多次暗示自己并不会对外宣扬，但是Jack仍旧鲜少提起它。

龙——这种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生物同样拥有长到可怕的寿命。它们的生命可以延续到上千年，Ban从绘本中知道越是年老的龙，眼睛的颜色会越浅，直到最后成为两颗明亮的熔岩球一样的炽白的颜色。

被Jack称作Joker的那条龙的眼睛还是灿金色的，这说明它的年龄并不大，但Ban也只能判断出这一点。当他骑马走出森林里布置的魔法阵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今天的谈话一无所获，这多少让Ban有些失落。他遥遥地回头望向这篇广袤的森林。

或许它们很快就要被战火吞噬了。

另一边，在Ban也离开之后，Joker重新回到了Jack的面前。

它担忧地抓住Jack放在桌上的手，惊讶于巫师的指尖冰凉。它倔强地将男人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里，但是Jack默不作声地将手抽了回来。

“Joker，你要离开。”

Jack低声说，而他的龙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不，Jack，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不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

“你必须，Joker，你必须离开我。”巫师的声音有些颤抖，Joker甚至听到一丝哽咽夹杂在他低沉的声线之中。Jack高挺的鼻尖泛着一点红色，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抵住了他自己的额头。

“Ban说得没错，我供养不起你，而你也该找一处属于自己的洞穴了……无论你想要掠夺财宝也好，或是什么也好，我都不会再限制你了。

“Jack？！”

“从我的身边离开，越远越好。你从来都只是我的负担，你知道我一开始是准备将你用于魔药制作吗？”

“Jack……”

“我现在不想要你了——一条见鬼的龙，谁知道为什么我要养你这么久……该死……”

“……”

Jack听到Joker压抑的痛苦喘息，他甚至亲手撕扯着Joker的领子将他丢到门外，任凭对方如何恳求，Jack也没有再打开门。

“滚开，Joker，我真是烦透你了。不要再回来找我。”

窗外猛然起了一阵凌厉的风，木屋的门窗剧烈震动着，Jack从窗户看出去，发现Joker巨大的灿金色竖瞳正在窗口注视着他。

那双属于爬行动物的、本应该冷酷无情的眼中竟然有泪水在流动。

Jack背过身去，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Joker悲鸣一声，山林惊动，飞鸟扑棱棱地振翅向着残阳飞去，它转过身，像是告别一样绕着这幢小小的木屋爬行了两圈。

龙也终于离开了。